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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作家·百花园地
惹眼的毗卢帽
作者:金山伦
一
附近并没有寺庙佛堂,街道转角处却分明传来僧侣唱诵《大悲咒》的梵音,其间还缭绕木鱼钟磬之声。杨老伯满腹疑窦,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挤到声源处才发现,那一波波明静沁心的佛音梵语来源于一辆手推车上的录音机。
矮小简陋的手推车前,一个胸腹部绑挂着黑胶皮的乞讨者匍匐于地,用右肩顶着手推车吃力地向前爬行。他的左下肢只剩大腿那一半截,右脚包裹在车内胎改成的护套里,两只手掌趿着凉拖鞋。他手脚并用蹬撑着地面,像一只缺尾少腿的巨蜥在奋力挪动着笨重的躯体。浑身衣着陈旧黯然,只有那顶毗卢帽色彩纷呈,像一朵莲花绽开在头上,每片炫目的花瓣上都呈现一幅莲台打坐的佛像,酷似电视剧《西游记》里唐僧西天取经所戴的那顶帽子。
手推车上除了一台录音机、一只塑料小桶和一个香烟袅袅的香炉钵外,还有一只包裹着东西的编织袋斜插在车篮上。从袋子裹紧后凸显的棱角辨识,里面应是一副拐杖。这个袋子上挂着一张附有小男孩图片的塑封寻人启事。寻人启事的内容显示,可爱的小男孩是这个残腿乞讨者的儿子,已走失近二十年。
塑料小桶是乞讨时用来装钱的。一块中心开有小圆孔的蓝布用橡皮筋箍紧覆盖在桶口上。这样一改装,既不妨碍施舍者往桶里投钱,又能防止桶里的钱冒翻出来。
一些路过他身边的好心人,通过那个蓝布上的小口往桶里丢钱,但大多是一元两元的。有位年轻的母亲递给女儿五元钱,示意女儿往桶里投钱。女儿说:“妈妈,五元太少了,给二十元嘛,你看他多可怜,在这水流水淌的地上梭来爬去的要钱生活。”
“好,还是我家宝贝女儿有爱心。”小姑娘拿着母亲给的钱,走向了那个蓝布覆盖的小桶。
杨老伯被小姑娘的言行打动了,也从衣兜里摸出钱来,准备表达一份爱心。
“毗卢帽”见小女孩施舍他二十元钱,便接连点头感恩致谢:“谢谢!谢谢!小妹妹,你这样舍得的好心人,有舍必有得。菩萨一定保佑你一生平安富贵,保佑你们一家幸福安康。”
杨老伯听到这声音,感觉似曾相识,心头想起自己熟悉的一个人,便仔细打量乞讨者的面容。那顶莲花形的毗卢帽和脸上少许的污渍并没有完全遮蔽其本来面目,完全印证了杨老伯的揣测。杨老伯立即将钱装回衣兜,心里忿忿地骂一句:“晦气。真他妈冤家路窄,咋个会在这大老远的地方撞见这个孽障。”
二
一群人围着一堆糯玉米棒子,将翠绿的外皮撕开摘掉,逐个地精挑细选。夫妻俩一个称秤,一个收钱,应付着这些挑剔的买主,忙得不亦乐乎。“毗卢帽”瞅准时机,向这对夫妻的摊位爬过去,将油渍渍的身子重重扔在那堆玉米棒子旁边。顾客见状,投下厌恶的目光,匆匆离开。夫妻俩丢给“毗卢帽”两元钱,叫他别挡着他俩卖玉米棒子,可“毗卢帽”似乎没听见,仍然趴在那儿不动,还从凉鞋里褪出又黑又湿的手掌抹了几下脸,顿时,他脸颊上更加脏污不堪,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夫妻俩很无奈,只好拿两双眼睛干瞪着他。
“刚才他看见你俩的包谷卖得那样火爆,是嫌给的钱太少了。”
“别看人家夫妻在这儿卖包谷,其实两个都身有残疾呢,要给好多嘛。”有个了解情况的老人边说边走向“毗卢帽”,“兄弟,这夫妻两个,女的是个跛子,男的左手僵直,行动不便,种点嫩包谷来卖确实不易。你们都是苦命人,同命相怜嘛,你快另找地方休息,别挡了他们的生意。”
“毗卢帽”无动于衷。老人无奈地摇摇头,摸出几张零票丢进桶里,说:“赶快走啰。我再给你几块钱,就算他夫妻俩补给你的。”“毗卢帽”这才慢腾腾向前爬去。
在这个菜市看见“毗卢帽”已有一段时间了,摊贩们经过观察,发现他很会“抓钱”。他手脚并用,在市场里逡巡,看见哪个摊子生意兴隆,就迅捷爬到那儿,趴着不动,倒顾客胃口。摊主怕他挡了生意,又见是个丢失孩子不能行走的残疾人,往往也不计较这种带点胁迫的讨要方式,拿钱打发他离开。但如果给的钱达不到他的意愿,他就装憨卖傻,磨蹭半天也不挪动身子。如果摊贩大方,施舍的钱多,他就爽快爬离,同时还会以菩萨、佛祖的口吻奉赠几句吉祥话。
三
其实“毗卢帽”只是左脚残疾,给健壮的右腿套上黑魆魆的车内胎,一是掩人眼目,佯装双腿残疾不能直立行走,博取人们的同情。二是爬行时防止擦伤和避免弄脏衣服。
他一般在早市人流量大的时候出来讨钱,其余时间则卸掉“道具”,将自己梳洗干净,换上整洁的服装,躺在旅社宾馆休养生息,有时也会从编织袋里取出拐杖夹于腋窝,支撑着冠冕堂皇的身子到处走耍玩乐,同时也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收集到儿子的一些信息。
虽然靠乞讨寻找儿子导致身心疲惫,但他很擅长“犒劳”自己。钱讨得多的时候,他甚至会住进高档的酒店消费。有天中午,他酒足饭饱之后,拄着拐杖来到城里的帝豪宾馆,使唤已有些不利索的舌头,含混不清地问那个漂亮的女服务员:
“单间,一晚上多、多少钱?”
“二百八十元。”
“少、少点嘛,发、发善心,给个优惠,关照一下我、我们残疾人。”
“先生,请原谅。都是明码标价的,我一个服务员,哪有权力优惠?”
“那就叫你、你们老板来。”
“老板很忙,没有时间。”
“才开毬个宾馆嘛,架子就这么大?”他倚着大堂柜台,耍赖不走,嘴里高声骂骂咧咧。
服务员见状,忙打电话请示,回复他:“行了行了,一百八十元——差不多是小旅店的价了。”
“毗卢帽”办好住宿手续,住进了宾馆。一会儿他又打电话将服务员叫进房间,要求给他找个小姐。
“实在抱歉得很,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小姐,帮不了你这个忙。”
“你放心,我会多多给钱。”
“多给钱也帮不了。请原谅,先生。”
“我花钱是买服务、买享受的,既然满足不了我的需求,那就退房退钱。”
“先生,你要打折优惠,我给你办妥了。现在你都住进来了,又提出要退房退钱,我怀疑你是故意找茬,为难我。”
“有啥为难的,找不到小姐,你来陪我就行了嘛。”
服务员见他得寸进尺,无理取闹,便与他争执起来。宾馆的保安见状,走进房来准备好言相劝。
“你们一起围攻上来,要动武不是?有本事将我这条腿也打断。”“毗卢帽”气势汹汹向保安吼叫。
保安无奈,报了警。民警认得“毗卢帽”是个难缠的主,经调解,退还了他的房钱。钱拿到手,“毗卢帽”当着民警的面得意地甩出一句:“我就不相信,拿着钱还找不到有小姐的宾馆。”
四
“杨老者,你也在这儿住酒店啊?”“毗卢帽”在酒店过道上碰到杨老伯,便搭话炫耀,“别看这些年我落魄了,可我小日子仍然过得鲜哦,高档酒店会所照样经常进出。”
“我不大你辈也要长你岁嘛!林光灿,叫我‘杨老者’是不是有些不礼貌?”
“我不晓得礼貌二字咋个写。你们串通一气把我婆娘艳梅挑唆跑了,莫非还要我尊敬你?”
“艳梅离开你,那是你自己的原因导致的,怪得着谁?我杨老汉行得正走得直,不像你林光灿这种人。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天在街上我亲眼看到你耍无赖的手段了,连卖包谷的残疾夫妻都不放过。”
“毗卢帽”见杨老伯戳到他的痛穴,不再多言,只冒出一句:“杨老者,老子恨你一辈子!”
杨老伯与“毗卢帽”的恩怨纠葛要从艳梅读中学时说起。“毗卢帽”的妻子艳梅是杨老伯的外甥女。艳梅的母亲早逝,父亲对艳梅疏于管教,读初中时就和“毗卢帽”一伙混在一起。“毗卢帽”名叫林光灿,因有几次考试数学得了零分,胆大的同学便取了个与他姓名谐音的绰号“零光蛋”。他调皮捣蛋,有一股子蛮力牛劲,打架斗殴又下得狠手,班上的很多同学都惧怕他。他时常纠集几个不求上进的男女同学,到处惹是生非,有时还逃出校园,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有次在商铺偷东西时被抓了现行,被扭送到校。班主任老师管教时话说重了点,他就拳脚相加,将老师打倒,从此离开学校,混迹社会。他根本不遵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矩,只要有利可图,哪怕祸害乡邻的事也干。如有人反抗找他论理,他就以打杀相威吓,很多人只好屈服,敢怒而不敢言,背地里都说他是个“惹不起的土霸王”。尤其他为杨老伯讨回陈年烂账的事,证明了人们加冕他的“土霸王”确实不是徒有虚名。
因合伙做生意引起扯皮,杨老伯几次三番要求合伙人偿还欠款未果,只好将其告上法庭,可欠债者在法庭上拒不认帐,反而宣称杨老伯是诬告,杨老伯又提供不出确凿有力的佐证,只好尴尬地败下阵来。艳梅很替舅舅不服:“哼,恶人还充起正神了?大舅,对于这种赖皮,和他讲道理纯属对牛弹琴,只有采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才行。我找个人帮你讨要这笔账。”杨老伯觉得这建议可以一试,便在艳梅的引荐下和“零光蛋”见了面。
“只要杨老伯同意百分之三十的提成,我林光灿负责帮你讨回这笔陈年烂账”。杨老伯没想到“零光蛋”张嘴就狮子大开口。经几番讨价还价,最终按百分之十的比例提成达成了合作协议。“零光蛋”还信誓旦旦许下诺言,如若索讨欠款失败,任凭杨老伯发落。
当杨老伯和“零光蛋”第一次去讨要欠款,就遭遇欠债人的冷嘲热讽:“欠你钱?证据呢?没有证据,喊土霸王洋霸王来都是毬家什。只要拿得出证据,我立马还钱,即使家里现金不够,我砍脚剁手来抵债都行。威胁我?把我当小孩儿吧。”
“别牛逼轰轰的唬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古规大道理。欠没欠钱,心最清楚······算我倒霉,遇到个比我还不要屄脸的无赖,今天不仅讨债失败,还受人耍弄奚落。杨老伯用不着操发落我的心了,我愿自罚,给自己留个受人侮辱的深痛记忆,以便记得雪耻。”“零光蛋”手起刀落,雪亮锋利的刀尖刺进了他自己的大腿。顿时,鲜血洇红了他的裤腿,血珠子嘀嗒嘀嗒往地上掉。在场的人都吓傻了。杨老伯立马缓过神来,夺下他手里的刀,随即撕下衬衫将伤口包扎止血,医院。“零光蛋”吼道:“男子汉大丈夫,吃一口撸一盆的,许下的诺言就得兑现。才流点血嘛,别大惊小怪的,医院嘛,离肠子还远着呢,死不了。杨老伯,你尽管放心,你的这笔烂账我追讨定了。老子还从来没被哪个这般作弄过,过两天老子还要来雪耻呢!”
“零光蛋”这一刀,惊悚了欠债人及其家人。
“别再纠缠下去了,尽早把还钱了,以图清净。你看杨老者喊来要账的那个人,对自己都下得如此狠手,啥事干不出来?不要因为这点钱,给家里引来灾祸。”
“因生意上的事跟杨老者扯皮,闹得心里不爽得很,就是不想还他这笔钱。”欠债人仍不想放弃赖账的做法。
“扯皮归扯皮,欠钱归欠钱,各了各路。你已看到了,姓杨的现在改变了策略套路,不按常规出牌了。事情弄复杂了,恐怕会搞出人命来。”
“嗯,是要找个适当的机会,将这件事作个妥善的处理。”欠债人在家人的劝说和“零光蛋”的威压下,松了口。
杨老伯和“零光蛋”再次来讨债的时候,欠债人一家答应给钱,但不承认他们欠账赖账,只是作为合伙人给杨老伯生意亏损上的补偿。见可以收回欠款,杨老伯也退让了一步,同意这种给欠债人留住脸面的变通处理方式。追回欠款后,杨老伯爽快兑现了“零光蛋”应得的提成。
讨债之事被人们传得甚嚣尘上,让“零光蛋”声名远播。于是有人慕名前来请“零光蛋”去摆平了几宗类似棘手的矛盾纠纷。“零光蛋”的“声望”越来越高,人也越加骄横跋扈、胆大嚣张。
有次,“零光蛋”在路途中碰到一个芳香四溢的姑娘,见四下无人,便心生淫念,要求姑娘满足他的欲望,遭到一顿严厉的臭骂。“零光蛋”贼心不死,对姑娘强行动手。姑娘拼命反抗,大声呼救,在附近地里干活的村人寻声赶过来,打消了“零光蛋”的企图。“零光蛋”的卑劣行径激起了姑娘家人的无比愤怒,向“零光蛋”讨要说法。
“不要大惊小怪的嘛,我又没占成你们家姑娘的便宜。她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零光蛋”厚颜无耻地辩解,“就即使睡了你们家姑娘,我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噻,把她嫁给我不就行了?你家都觉得这是件不体面的事,为何还要高声宣扬?”
姑娘的家人吵嚷着要告到派出所。“零光蛋”明目张胆地警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家不告我,这事就算结束了,如若要上告,你家就和我姓林的结了仇,以后这事可能就没完没了。”
惧于“零光蛋”这种亡命徒的胡搅蛮缠,姑娘又未遭到实质性的侵害,为了息事宁人,这家人最终选择了隐忍的态度,没告发“零光蛋”。这件事情就随着时间的消逝像没发生一样过去了。然而艳梅却没有这位姑娘幸运,由于对“零光蛋”的不轨行为一再容忍退缩,结果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烦恼。
艳梅突然失踪了,她父亲很着急,便求助杨老伯想办法。他们到派出所报案,发动亲朋好友寻找,找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见到艳梅的身影。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零光蛋”跟这事脱不了干系。其实,杨老伯和艳梅的父亲早对“零光蛋”起了疑心,只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便旁敲侧击地追问“零光蛋”。
“林光灿,艳梅经常和你们来往,她失踪的这些天来,你听到一点她的消息没有?”
“你们不用找了,艳梅就在我家里。”“零光蛋”回答得轻描淡写。
“为啥把他藏起来,不让她回家?”
“没藏啊,她自己跑到我家的,两厢情愿啊,不信的话你们就问艳梅。”
“你,你,你这种做法太过分了!”杨老伯和艳梅的父亲气得暴跳如雷、脸色青紫。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然规律啊。我和艳梅有缘有分,你们作为长辈,应该向我们表示祝贺呀。”
“你太没把人放在眼里了。我们要见艳梅。”
“见与不见,他都属于我家的人了。”“零光蛋”得意忘形。
“你先不要得意,等我们见了艳梅后再理论。艳梅如有啥闪失,我们不会放过你。”
“那就等你们见了再说。她如果说不喜欢我,你们就将她领回家。她如同意这桩婚事,那艳梅就留我家了。”“零光蛋”回答得干脆利落,一副稳操胜券的神情。
“零光蛋”在艳梅的心中,就是一“哥们”,其实与爱沾不了多大边。艳梅常和他们几个“大哥大姐”混在一起,也仅是因为臭味相投、哥们义气。
“我喜欢林光灿,你们不要责怪他了,是我自愿的。”慑服于“零光蛋”的淫威,艳梅只好委身屈从,她怕“零光蛋”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惹急了会伤及她的家人,违心地对父亲和舅舅说了这话。听了艳梅的表态,她的父亲和舅父哪怕千万个不愿意,也束手无策。
五
十月怀胎,艳梅生下了儿子林壮壮,这给林家带来了天伦之乐。可“零光蛋”却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和丈夫,家里很少见到他的影子,整天与那些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干些蝇营狗苟、打打杀杀的事。虽然他的父母与亲友都很反感痛恨他的行为,却不敢多言。艳梅说他几句,也是恶语相向,拳打脚踢,外人就更不敢当面指责他。暗地里有人议论:人是三节草,不知哪节好。做人做事应该多栽花少种刺,积点德留条后路,别做得太绝。他“零光蛋”这种人迟早要遭报应的。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收,恶鸡还有野猫揪。一次,“零光蛋”在林场僻静处抢劫一路人,正当二人对抗激烈时,躲在偏僻处解手的路人同伴及时赶到,于是三人扭打成一团。搏斗中,两人将“零光蛋”推下路旁的陡崖,致使他左腿摔断,折断的骨头刺穿肌肉暴露在外,造成开放性骨折。由于很少有人路过这里,被发现时伤口已经重度感染,只好截肢保命。有人追问骨折的原因,他总以醉酒摔伤来搪塞,几乎无人知晓他致残的真正缘由。
缺了一条腿的“零光蛋”犹如虎落平阳,威风扫地。突然的变故,让他情绪低落,借酒消愁。酗酒后,经常把艳梅当成他的出气筒。有次艳梅忍无可忍,正告他:“林光灿,我忍得太久了,如果再酗酒闹事不尊重我,别怪我无情。其实,我们之间哪有情爱呢?当初和你在一起,都是被你逼的。”
由于自己的软弱、顾虑,关键时刻没有协同家人对抗“零光蛋”,造成这样的结局,艳梅不好意思在父亲和舅舅面前诉苦,只是偶尔轻描淡写地提及“零光蛋”欺凌打骂她。她父亲和舅舅知晓情况后,就给她撑腰壮胆:他林光灿现在算哪匹酸菜?瘸脚断腿了还这样凶暴,哪个过得起他的日子?过不下去就分手,如今他奈何不了我们,无非就是撒泼耍赖发酒疯而已。
艳梅忍辱负重将儿子林壮壮抚养到两岁时,实在过不下那种憋屈的日子,就悄悄出逃了。“零光蛋”几次三番泼上门去,说艳梅的父亲和舅舅把人给支跑了,必须把人交出来。“零光蛋”父母还算明理,知道是自己儿子对不起艳梅一家,经常阻止“零光蛋”的撒泼行为,愤怒的“零光蛋”甚至将拐杖挥向他自己的父亲,打得他父亲额头鲜血直流。
“零光蛋”为人处世总是蛮横霸道,没做几件村里人称道的事。残疾后,考虑他的实际困难和他本人的再三要求,村里人不计前嫌,既往不咎,给他评了低保户,月月能领取低保金。
儿子有父母替其照顾,手里又不缺酒钱,“零光蛋”悠哉乐哉地过着他的酒仙日子。可好景不长,“零光蛋”的父母仅在四年的时间里,因生活的折腾和疾病缠身相继离世。他的父母病逝前,都再三劝诫过他把德性改好,要和邻里亲友处好关系,把酒戒了,好好把儿子壮壮抚养成人。可他仍不安守本分,仍然游手好闲、嗜酒如命,时常带着六岁的儿子到镇上赶集凑热闹,没把父母的劝告记在心头。有一次赶集喝多了酒,在返家的途中醉倒了,等清醒过来,发现跟随在身边的儿子已无影无踪。亲朋好友和警察帮助找寻调查了很长时间,也没获得啥有用的线索。
六
林光灿悔恨自己没听父母告诫,也痛恨艳梅的父亲与杨老伯,如果没有他俩指使,艳梅就不敢逃离,有艳梅照管,儿子就不会丢失。儿子的失踪,对他的打击很大。他深深自责,下决心找回儿子,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从此,他拄着拐杖,踏上了寻找儿子的漫漫长路,很少再喝酒。
他将一张塑封的寻人启事挂在胸前,跛着脚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奔走寻访。一听到哪儿有相关消息,即刻奔往哪儿,路程越走越长,离家越来越远。日晒雨淋,风餐露宿,吃不香睡不好,他变得又黑又瘦。离家时间长了,身上的钱花光了,他只好向路人寻求帮助,有些好心人同情可怜他,就拿点钱物资助他。
起初一段时间,他的目的很纯正,内心也很感激那些给他钱物的人,可时间长了,他的欲望又开始扭曲:有些身体健全的人,仅仅为了骗取钱财,不惜编造天灾人祸、家人疾患等由头,都可以放弃尊严跪在大街上乞讨行骗,我一个残疾人因寻找儿子遇到困难,乞求人们的帮助,有何不可呢?包里有了钱,就不愁寻找儿子所需的开销,还可满足自己享乐方面的需求。况且离家又远,没有熟人晓得自己行乞。他觉得干这一行也不冒风险,即使漏了马脚,也很少有人较真,大多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于是他拄着拐杖,胸前吊挂着塑封的寻人启事和一个小塑料桶,流窜于各地街市,大张旗鼓地以行乞为业。
诈骗式乞讨者总是把博取人们同情心的伎俩表演得惟妙惟肖、真假难辨。很多人都怕自己的善心被心怀*胎的人利用,路遇乞讨者时,往往也很谨慎,不会轻易给钱,即使施舍点钱也不多。“零光蛋”拄着拐杖,晃荡着一条断腿,每天还可讨得一些钱,可他觉得收入还是太少,满足不了他的挥霍需求。怎样才能让更多人心甘情愿地施舍钱给自己呢?
他动起了脑筋。他觉得他目前的残疾程度还不足以博取人们的同情,于是用车轮内胎将他的右脚“包装”起来,佯装成双腿残疾只能在地上爬行的苦命人;为了切合人们行善积德、花钱消灾、烧香拜佛乞求菩萨保佑的心理,他买一顶色彩惹眼的毗卢帽戴上,把自己装扮成膜拜佛祖菩萨的虔诚信徒,在香炉钵里燃上几炷香,反复播放信徒僧侣们唱诵经文时的梵音钟磬之声,营造一种慈悲为怀、善恶有报的佛性氛围,迷惑、消减人们的戒备心。还经常倚残耍横,胁迫摊贩多给钱。不了解他旧迹过往的好心人,觉得他的乞讨行为虽然有些虚张声势,但也还情有可原,对他的这种作法持容忍态度。他这样行乞多年,没遇到过太大的麻烦。
这一招确实灵验。很多好心人都往他的小桶里投钱,每天的收入比以前翻了几番。钱多了,他的消费需求就多起来,很多不良嗜好又在他身上复活蔓延。曾有人劝诫他行为收敛些,可他却说吃喝嫖*是他延续生命的方式,给生活添加些佐料,才有劲头活着等儿子回来。
与前些年相比,如今在针对拐骗、贩卖妇女儿童的犯罪行为上,不管从打击力度、侦查技术和社会各层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