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颖近影
曾颖:年出生于四川什邡。作家、编剧。曾在天涯社区、《成都晚报》等媒体任职。在《南方周末》《读者》《意林》《新京报》等数十家报刊开设过专栏。获得夏衍杯电影剧本大奖和冰心儿童图书奖和《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年度优秀作品奖。多篇作品入选各级教材和选本,并被中小学校试卷列为阅读题。已出版《小幸福》《借脸》《陪女儿看花开花落》《别不相信微笑可以救你的命》《爸爸妈妈的青春》等作品集十余本。现居成都,从事影视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创工作。
我喜爱的微型小说(小小说):曾颖卷
目录锁链蒲公英的歌唱在这里,不要叫妈妈别不相信微笑可以救你的命锁链
清晨的鸟市上,总有几个起得比鸡还早的爱鸟人,拎了各自的笼儿和架子,到茶馆里来聚头遛鸟。这天,鸟贩子红嘴提前来了,照说他每月初一、十五各来一次,大家都已习惯了他的节奏,如今冷不丁突然冒了出来,显然是出了什么新鲜事。上一次他打破节奏跑来,已是三年前的事。那一次,他带了一只长着两个脑袋的猫头鹰,元卖给陈九爷,九爷买下来乐了不到两天,猫头鹰就让猫给吃了,气得老头一口气没上得来,当场挂了。经过这件事,人们对林红嘴的突然到来,竟莫名有了一些警惕,生怕他又掏出什么不祥之物。林红嘴哪知众人心思,从三轮摩托上取下一个口袋,撑开罩子,里面是一个方笼,林红嘴打开方笼,拎出一个架子,上面兀自立着一只鹦鹉。那鹦鹉绿色的羽毛,侧光之处显出蓝青之色,红红的嘴唇,宛如衔了一枚玛瑙做成的哨,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通常,这个时候是该打招呼了。那明星范儿的鹦鹉显然是知道套路的,清脆地喊出一句:“哈罗,古得摸铃!”众人顿时哄笑了起来,说话的鸟儿见过不少,张嘴就来英语的,稀罕。于是大家来了兴致,搜肠刮肚地把记忆中剩得不多的英语单词翻出来,用来逗鹦鹉。有的甚至把从电视里学的“八格牙路”都用上了,那鹦鹉居然能接口来句“米西米西”,看来这家伙也是看了不少抗日神剧。林红嘴笑道:“别说你来日语,就是法语、意大利语、泰语、葡萄牙语,它都会几句。人家可是轮船、火车、飞机都坐遍了才来的!”众人又惊叹了一番。不出两分钟,又有人品咂出鹦鹉的奇异之处:“你看你看,这玩意儿居然没有拴链子!”大伙儿一看,果然见那鹦鹉裸着双脚,自在地站在架子上。看着它健硕的翅膀,大伙儿开始质疑林红嘴,说:“你不会是养了一只母鹦鹉在家里,然后拿这只漂亮鸟儿四处卖钱,卖完它,又让它自己飞回去吧?”林红嘴大呼冤枉,说:“这鸟儿的最大卖点,就是不拴链子,打死不飞!不信可以打*!”一听打*,众人都来了兴致。*局说定,三小时之内,众人只要不碰鸟儿和架子,无论用什么办法,让鹦鹉飞离站架,即为赢,反之则输。*资元,交由中间人保管,谁赢归谁。双方的元很快凑齐。众人又觉三小时太短,改为五小时,并取尽鹦鹉架上的食物和水。对于这些刁钻要求,林红嘴只撇嘴一笑,通通都答应下来。鹦鹉挂上树枝,人们开始想招。先是击掌、敲锣、放炮仗之类的武攻,后是扔花生、玉米、瓜子在地上的文逗,还有人学猫叫,或干脆主张去找一只胖猫来实施心理战术,甚至还有人主张去找一只漂亮的母鹦鹉过来演美人计……但那只鹦鹉却都不理会,依旧只是自顾自稳稳地站在支架上,或单脚或双脚,死死扣住那根木棍不放。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众人想尽办法,却似用竹刀砍石头,没有半分进展。他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在*局进行到4小时45分的时候,鹦鹉几次将空空如也的食盒和水盒磕得当当直响,显然是饥了、渴了。众人看到获胜的希望,紧急行动起来,在它目光所见的地方,又是倒水又是撒玉米和瓜子的,鹦鹉的小眼变得更加鲜亮,它收翅下蹲,一副随时弹射起飞的架势。众人屏住呼吸,等它大翅一扇,腾空而起……但最终,它还是没有如众人期望的那样,脱爪展翅,飞向食物。“时间到!”公证人一声断喝,宣布*局结束。林红嘴连本带利收下元钱,得意地开始收拾鹦鹉,给它加水和食物。有人不甘地说:“你是不是给它爪子上涂了胶水?”林红嘴抓起鹦鹉,把它拿到众人面前一晃,鹦鹉不情愿地离开支架,众人一瞧,鹦鹉的双脚干干净净,并无异物。林红嘴得意地说:“既然赢了你们的钱,不妨让你们长长见识。这鸟儿叫墨西哥鹦鹉,驯养它可是有窍门的,从小就让它站在木棍上,随时抽掉木棍,让它摔在地上,摔得它不敢放手,直到它翅膀长硬了,也不敢松手,所以,它绝不会放手去飞。听说有人买过一只,一次出差忘了给它喂水,几天后回来,鸟儿已饥渴而死,但桌上水食都是齐全的,离它不足五米。别的鸟锁链是拴在腿上,这鸟的锁链却是拴在心上,虽然看不见,却十分牢实。大伙儿不要往外说去,我还指着往外去打*、挣几个稀饭钱呢!”那天之后,鸟市上少了两个早起的人,一个是司法局副局长老吴,他终于辞掉抱怨已久的工作,当律师去了;另一个是久不升职的技术员小陈,据说是创业开公司去了。本文获第十七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一等奖畅销书《川味人间》曾颖著文化发展出版社年11月
蒲公英的歌唱
教育局来信了。
老周拿着那个印着火红大字的牛皮纸信封,如拿着一颗不知道该怎么拆卸的炸弹。作为一个外来民工子弟学校的校长,他从来没有遭遇到如此隆重的事情。此前,教育局要找他,都是一个电话,内容大多是让他协助调查邻校的打架事件或卖花团伙招未成年人上街行骗等事情。或者,就是严斥他那只有半个篮球场的校园体育设施不达标……
他硬着头皮打开信封,以最坏的打算读完那份短短的信。信上说:六一儿童节将至,请贵校组织节目,参加区上的文艺调演。
犹如大牢里的死刑犯,原以为接到的执行判决居然是无罪释放,差点没跳起来。他把信反复读了几遍,确信不是自己眼花了,一颗兴奋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一份演出通知,犯得着如此激动吗?如果你知道老周和他的学校几年来的遭遇,就一点也不奇怪了,这些年,由于办学场地不能达标,他的学校始终没有被教育部门承认,为了让学校里的孩子们感觉与城里学校孩子们一样,他每年也评三好,每年也搞统考,只是把城里孩子们上一年的考卷涂改复印,很山寨的统考而已。如今,手上这份通知是千真万确的,是教育部门对他的承认,这是他多年盼望但却一直没有得到的。
他当即召集老师们开会,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大家。大伙听了,也高兴了一阵。光高兴没用,当务之急,是得想出个好的节目,才不辜负上级。
盘点各班的文艺骨干是件寒碜的事。与城里孩子从幼儿园就开始学钢琴跳舞唱歌不一样,老周的学生自幼跟父母出外打工或做生意,除了学会各种方言的吆喝,便是像电视里的超女们那们扭捏着唱歌,要想从这三百多个孩子中选出几个人,不丢脸地拿到全区其他学校精心编排的节目前,确实是件天大的难事。但如果就此放弃,那么,好不容易得到的被承认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掉,其后果可能就是永远得不到这种机会。这无论如何不是老周愿意看到的,他决意不会放弃。
当务之急,是去找老师。他进城到艺术馆想去请那里的老师们帮忙。老师们都很忙,一听说他连三百元一小时的课时费都交不起,而且还要坐两路公交再转火三轮才能到达他的学校,于是果断地拒绝了他。整整一天,他得到的结果都一样,不同的只是有人听他说完而有人只听他说了一半或更少。
晚上,错过末班车的老周走上雨后的大街上,心情像他的影子一样绝望。就在他不知道该向谁说说委曲的时候,从远处桥洞下传来一阵凄凉的吉它声,那声音如泣如诉,令他忍不住走了过去,看见琴声起处,一个犀利哥样的长发男人蹲在桥墩旁,脚边乱七八糟地躺着一堆酒瓶。
他小心地走过去,那人也只当他是一阵风,没有理会,继续弹着吉它并唱起歌,那歌是老周从没听过的,讲的是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在大地上流浪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可爱的小天使。老周也是一个女儿的爸爸,特别能引起共鸣,听他唱着唱着,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因着这几滴泪,他们接上话来,并一直聊了起来,聊累了唱,唱累了喝酒抽烟,喝足了继续聊。两个男人像一对受伤的动物般彼此舔着伤口,到天明时,老周已大体明白对方是个音乐家,因为女儿得了脑癌不治身亡而痛不欲生,四处漂泊地想挣脱痛苦,而且,老周还知道并坚信,这是天可怜他,给他送来了排练节目的老师。
他扛着老天送来的老师回到学校,等了一整天,老师才醒,虽然说话依旧有些颠三倒四,但大至能明白老周的请求,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老师的衣着不正常,言语举止不正常,但一触碰到音乐就正常,而且可以说是才华横溢,在和老周几夜的酩酊大醉之后,写出了一首歌曲,歌词大意是讲一个不知道父母是谁的蒲公英在星空下寻找人生的答案,并且发出为什么只有美丽的鲜花才有明天的感叹。但最终,蒲公英看到普照的阳光,并寻找到生命的意义,它落地生根,开枝散叶,长成一株美丽的生命。
老周很喜欢这首歌,曲调很美,意境与学校孩子们的心境相契合,蒲公英的困惑,也是她们的困惑,最令他喜欢的是结局,也是他希望他的学生们都能得到的历尽艰难最终迎来光明的结局。
没有伴奏,音乐家为他们设计了无伴奏童声合唱。经过几天的排练,杂乱失控的声音,便被天籁般流畅和谐的演唱所代替。仓库改造的学校,有史以来第一次传出了悠扬的歌声。
为了配得起这歌声,老周决定花血本为孩子们订制了一套城里孩子们穿的校服,浅蓝的裙子白色的衬衣,把小家伙们包装得鲜亮整齐。为此,他推迟了给老师们发工资,但老师们并没像以往那样不高兴,纷纷说,这事,值得支持。
演出那天,一个跑野的家长开着他的金杯车把孩子们送到演出的剧场门口,音乐家也破天荒理了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帅气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二十几天的辛苦终于结出了果实,老周脸红红的,眼亮亮的,微笑着,一语不发。
当老周带着他的队伍走进剧场去签到时,负责签到的张科长很困惑地问:你们怎么来了?“我们收到通知来的。”老周既兴奋,又有些惴惴不安地递上通知。
科长把通知捻过来,像检验伪钞一般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一拍脑门说:发错了,这是谁干的?明明是通知你们关闭学校,限期把学生转移到别的学校,怎么装成文艺调演通知了?这不是乱弹琴吗?
老周像被太阳晒过的泡泡糖,软软地飘了回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孩子们解释这次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犯的错误,他觉得这比让他结束办了多年但终于还是没修成正果的学校更让他难过。
远处飘来一阵蒲公英的吟唱,那是他的孩子们在做最后一次练习,周围路过的人们都感叹:
这歌真好听啊!
(此文改编为同名电影剧本,获夏衍杯电影剧本大奖)
在这里,不要叫我妈妈
这个关于母爱的故事,是一个保安小兄弟讲的:我是到帝豪小区当保安的第三天认识阿兰的。准确地说,应该是她主动来和我搭讪并请我吃苹果。这是我在这座富人住的小区中受到的最高礼遇。这里的其他住户,通常是车进车出,像害怕掉出冰箱的冰激凌一样地小心呵护自己,而保姆们,也因为忙或别的什么原因,不怎么爱搭理人。从相貌和装束上看,阿兰也是保姆,但也许是来城里很久了,她的举止言谈和衣着,并不像其他小保姆那样,浑身上下要么是未谙世事的青涩感,要么就是急于摆脱以往的形象而用力过猛的装扮。她始终穿着一件洁白干净的衣服,套一双价格低廉但样式还算好看的皮鞋,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不是桅子花,便是*桷兰或茉莉。她每次出现,都带着一个小男孩。小家伙白白胖胖一脸营养过剩的样子,他的衣着,永远是最新最时尚的衣裤。我的工作,是看护小区的花园。花园占地几十亩,是小区的配套工程,里面有健身路径、游泳池、网球场,还有休闲娱乐广场和儿童游艺设施。我主要负责看门,及时将那些妄图混进去的刷鞋匠、破烂王、小商小贩和非小区住户阻挡在门外。每天下午六七点,阿兰就会带着小胖胖准时来公园。阿兰永远穿着一身浅淡的衣服,而小胖胖,则像一个变身小精灵,身上的衣物和手中的玩具一天一个花样。小胖胖一来,就和孩子们一起去滑滑板车或扮游戏,阿兰就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孩子,像看一幕精彩的电影,随着他的表现而变换着表情。我问阿兰:你的工资一定很高吧?看把孩子带得多好!阿兰对此,总是含笑不答。几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和阿兰也混成了熟人,小胖胖每次见面,隔很远就会喊叔叔,有时还会将口袋星的糖,掏一块送给我。我们已将彼此的碰面作为一种习惯,如果偶有下雨或别的原因没看到他们,就会有怪怪的感觉。有一天,保安队长对我说:最近有业主反映,外面时不时有非业主混入花园,极有可能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或小偷团伙的卧底。一定要加强警惕性,将这些不安全因素清除出去。领令之后,我睁大眼睛努力寻找队长所说的可疑人物,但几天下来,一无所获。有一天,一个中年妇女来向我举报线索,说有个女人,老是带个娃娃来和她孙子套近乎,她在小区里没见过这女人,深度怀疑其动机不纯。她指的女人是阿兰。这是我不愿认可的事情,但为了不让那女人继续向队长投诉,我决定悄悄查一查。这天夜里,我换上便衣,跟在从花园里出来的阿兰身后,远远听见孩子叫阿兰妈妈。阿兰赶紧制止住他,说:小声点,我给你说过多少遍,在这里不要叫妈妈,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你就不能来这玩了。我悄悄跟着他们,左拐右拐走了几里路,来到一处城中村,这里是外来人口聚居地,我刚进城的时候,也住过类似的地方。我跟着他们,从狭窄而杂乱的巷里穿过。突然觉得前方夜色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与周遭的环境是那样的不协调,像两朵花落入垃圾筒。在一处小杂货店,他们停下,店里一位明显比阿兰大的男人没好气地说:又跑哪去了?你不嫌折腾?这孩子每月折腾的钱,够我们吃半年了!阿兰进店,很快换了件蓝布衫,端着一个盛满碗的大锅,蹲在街边,一面洗一面说:折腾?你忍心让娃娃像咱这样混一辈子?我就是要让孩子去好一点的环境,和素质高的孩子玩!总不能让他跟咱们周围这些野孩子去交流怎么捡垃圾刨沙土?那样就永远完了!我不能给他好的环境,但我一定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男人没言语了,空气中只有小胖胖轻声哼着从别的孩予那里学来的英语儿歌。我没有把所看到的情况向队长汇报。每天仍努力以平静的神态,继续和阿兰母子打着招呼。直到半年后,我被调去守会所,我还给后任的小徐招呼,请他好好照顾阿兰,我依稀记得,我的前任老吴,在交接工作时,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故事讲完,有人在这里面听出了辛酸,有人在里面听出了感动,有人在里面听出了无奈与伤感。不知道你能从中能听出点什么?反正我听完之后,接连两宿都没睡好觉,眼前,总闪着两母子的身影,耳朵里,冷不丁会回响起那声让人心碎的声音:在这里,你不要叫我妈妈!别不相信微笑可以救你的命
从火热的公交站跨上空调车的那一瞬,胥富感觉一股森森的凉气,这些凉气,来自汽车上方的通风管道,也来自车上乘客们的眼睛。
照说胥富是不该上这辆空调车的,因为这车的票价比别的公交车贵出一元钱。那一元钱,可以买将近两斤糙米再加几钱盐巴,足以够他吃上一天。
但今天,他决定要上而且坚决地要上,因为他今天要做一件大事情,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很难得做一次大事情,总应该选一辆对得起这件大事的漂亮车才行。于是,他选了一辆最新最漂亮的空调汽车。为此,他在车站上足足多晒了10分钟。
售票员卖完票后,很不耐烦地说:往后站往后站!
胥富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旧工作服还是自己被太阳晒得泛着黑色油光的脸惹他不舒服了。他恨恨然地咬咬牙,但想着他即将要做的大事,他又忍住了,只下意识地捂紧身上的*挎包。
这时,身后一个脆脆的声音喊:叔叔。
胥富没理睬,这个城市里没人会这样喊他。
叔叔!
又一声,也是脆脆的。
胥富回头,看到一个大约10岁的小女孩正冲自己笑。
“你的脚上有伤,来坐吧!”小女孩发出邀请。
胥富仔细看看小女孩的眼睛,那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奸滑,他又看看小女孩让出的半个位子,那上面也没有口水或泡泡糖之类的东西。
小女孩指指自己的脚,说:我的脚也有伤,只能让你半个位子了。
胥富看着她的脸,禁不住想哭。但一个大男人在公交车上在一个小女孩面前哭实在是不光彩的事,于是,他咬住牙,对女孩说:叔不累,你坐。
“可你的伤口还在化脓啊,你来坐吧!”
女孩伸手拉他,她的手嫩嫩的,胖胖的。这使他想起自己女儿的手,细细的,黑黑的。一晃已经三年没看到她了,不知她是不是胖了一些。
他坐下。周围有人开始捂鼻子。女孩问:叔叔,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钢筋扎的,在工地上。
我的伤是滑滑板摔的。对了,你怎么没医?
没钱,包工头已经八个月没发工资了。他……跑了。
那……你就这么拖着?
不,我涂了药的,你看,那*的就是,壁虎酒,可管用了,我们伤风感冒蚊虫叮咬都用它。
可是已经化脓了。
哦……那是脓吗?
小女孩努力挤了挤身子,从背后把书包拎过来,取出两盒药,说:这个送给你吧,我的伤快好了,我不想吃了。喏,再给你半瓶水,你别嫌我喝过,你快把药吃了吧,很快就不疼了。
小女孩像个小老太太,在胥富眼里一片迷蒙地唠叨着。
胥富吃过药,只觉得心里凉乎乎的。
这时,车到站了,女孩说:叔叔,我要下车了,您走好。我妈妈说,无论是什么伤,都会好起来的,您保重。
胥富点头,泪如雨下。
小女孩一瘸一拐下了车,车开了,胥富盯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把手中的*挎包抱得更紧。
车又静静地朝前开。
世界依旧在静静地运行着。
小女孩永远都不知道,胥富的*挎包里装着3公斤炸药和7只雷管。她更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几句胥富久未听过的亲切话语,使胥富放弃了干一件惊天大事的冲动。
胥富想干的大事就是让一辆最漂亮的空调车与自己一起在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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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巴金、陈忠实、王蒙、阿城、王安忆、冰心、冯骥才、师陀、路翎、聂鑫森、孙春平、安石榴、凌鼎年、白小易、于德北、申平、陈毓、袁炳发、刘建超、相裕亭、周海亮、刘斌立、游睿、申弓、魏继新、王奎山、徐慧芬、刘国芳、许行、滕刚、汝荣兴、曾颖
本